纳吉尔法之船,在死亡的海洋上航行着,指甲与尸骸组成船身,那些被隐藏的历史,不属于诸神,只属于那些世界树之下的亡灵,那些被遗弃的亡魂。
——这是序幕,也是尾声
拉斯特独自一人来到那个高高的天台之上,站在那里,俯瞰着黄区这一层的景色,他只看见满眼的荒凉与破败,哪怕是中心处那些不断发着光向上盘旋着的列车,也像是被一层铁锈覆盖,陈旧的气息覆盖这没落的城市。
他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明大战将至,自己理应作为革命军的一员,做好亚奈为自己分配的任务,拿着一把枪亦或是一门炮,在某个几乎没有蒸汽管理局人员经过的地方加紧训练。
但他知道自己体内潜藏着某些力量,这让他对于那些枪与炮并不感兴趣,对于他而言,可以直接冲到蒸汽管理局的武装面前,将那些统治者杀得片甲不留。
而且,亚奈就像是刻意放置了拉斯特一样,没有给他分配任何任务,拉斯特因而来到此处,遥望着远方,心情陷入长久的低迷。
他理应热血一些的,原先自己承受的屈辱,此时不是已经能够偿还了吗?那些被统治多年的百姓心中的怒火,不是理应由自己来将那复仇的火焰烧到统治者的身上吗?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等到这个时候,自己却突然间失去了前行的动力?
你不是要完成寇若准先生的遗愿吗?你不是要替惨死在监狱之中的革命军首领报仇吗?你不是要将这个扭曲的社会彻底纠正成为人们所希望成为的模样吗?
拉斯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望着远处的大地,自己在这座城市里已经待了整整四年,在安稳的日子里生活惯之后的自己,真的能够有权利代表那些穷苦之人发声吗?他感到尤为疑惑,自己在这人生之中走过太多迷途,以至于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这个问题很少有人能够给出解答,像是黄区的居民,大多数人活着似乎仅仅是为了活着,哪怕生命之中不存在着什么美好与幸福,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安稳地接受被奴役,接受这不公的岁月,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可,这样活着,真的是错的吗?这样活着,真的是对的吗?
拉斯特陷入茫然,他感到自己牙齿根处传来一股涩涩的酸意,那或许是自己先前在助威呐喊之时疯狂咬着自己的牙齿所造成的。不得不承认,拉斯特在那时,羡慕身边慷慨激昂演讲的亚奈,对方比自己更加高大,也更加成熟与帅气,原先看上去有些虚弱的模样在演讲之时化为充满决心与动力的革命家。
拉斯特羡慕对方,也有些嫉妒对方,自己没有对方那种激情,也没有那种崇高的理想,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基于一时的热血与感性。两次复仇,自己嘴上说着是为了大义,可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
这让他感到自卑,但同时,他又急于去掩盖这一切,他希望在革命军的眼中,自己是一个有热血与干劲的青年,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明白,除去那奇怪的能力,他和当年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一个孤独的少年。
但,事已至此,他依旧想要背负寇若准与首领那未能完成的心愿,依旧想要让这个残破的世界被摧毁,依旧想要在血与火的洗礼之下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这是自己的想法,亦或是他人的想法,但自己不会再度迷惘。
这个一直信奉拳头与暴力原则,一直被纯粹的感性驱动的青年,一直被他那隐藏在心里的黑暗所制约与控制的青年,似乎在这片天空之下领悟到了什么。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值得实现的崇高理想与愿望,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去完成他人的遗愿,不妨碍自己为他人实现目标添砖加瓦。
想到这里,他被自己的行为与想法,稍稍感动了一下。
回到那个熟悉的小房间,亚奈一个人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他的眼睛似乎很久没有合上了,这么几天的发号施令让他的意志与精神一同变得有些涣散,就像是体内的火焰完全燃尽,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身体虚弱的男人。
拉斯特静静地盯着对方,亚奈的容颜这四年来自然没有什么改变。当年二人在那艘船上相遇,对方还是在那时将自己的枪械掏出来才化险为夷,现在看来,对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并且,在自己落魄地困在小巷子的时候,是他将自己拯救出来,不顾安危,将自己单方面带到革命军的隐藏地点。拉斯特此时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举动,似乎比自己想象之中还要崇高。尽管对方一直强调着寇若准与首领的伟大,但拉斯特明白,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也是自己的英雄。
对方此时就像是失去了活力与水分一样瘫在沙发里,面容上的表情只有那无法言说的身心俱疲,拉斯特倒也不愿再打扰他。拉斯特就这么默默地站在一旁,脑海里那些翻来覆去的回忆再度重复循环播放着。
就在这时,亚奈像是从噩梦之中惊醒一样,他猛地坐了起来,喘着气,拉斯特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的冷汗慢慢从额头处渗透出来。亚奈的眼睛像是完全没有对焦一样,空洞地盯着前方,像是某些久远的过去让这个青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但随后,像是意识到自己此时仍然身处革命军的居所,他的肩膀才在不断的上下抖动中平复下来,怔怔地望着拉斯特。
“亚奈先生,你做了噩梦吗?”拉斯特有些担心地望着对方,他知道对方这么多天来的劳累或许让对方的神经过于紧张,这短暂的小憩或许只是对方实在招架不住困意的结果,这突如其来的噩梦自然也是浅层睡眠下带来的结果。
亚奈的呼吸声依旧有些紊乱,但在看清了眼前的是拉斯特之后,他将左手死死地捂住额头,一丝苦笑,夹杂着半丝戏谑,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我果然还是……”他暗自叨念着,话语几乎听不清,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像是终于平复下来了一般,慢条斯理地开始回答。
“是的,做了个噩梦,梦见……很糟糕的事情,我不敢说出来,担心影响士气。”他欲言又止,苦涩的笑意在那苍白的脸颊上慢慢扩散开来。
拉斯特自然明白对方的辛劳,对方身上不经意间就扛起了原先属于寇若准与革命军首领的重担,工作量倒是其次,那不允许失败的革命愿景才是让这个青年不堪重负的原因。这重重的担子压在哪怕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完成这一切,但亚奈却是主动将领导这起革命的责任扛在了肩上,这让拉斯特不由得在心里默默钦佩着对方。
“你还是继续休息吧,我先出去。”拉斯特想要安慰对方,话说出来却是这样,只能无奈地尴尬地笑了笑,打算立即从这间小房间里出去。
“等等,具体的计划你都明白了吧,到时候我会给你分配具体的任务,不过这次革命,事关重要,具体的计划你还是需要掌握得明明白白。”
拉斯特被对方的这句话给牵制住了脚步,他突然间被对方口中那所谓具体的任务所吸引,不由得重新坐在了亚奈的对面。
“具体的任务……是什么?”拉斯特并未直接回答亚奈的问题,后者倒也没有太在意,尽管看上去有些强撑着,但还是挤出一个恶作剧一般的表情。
“是秘密哦,不过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能够做到。”亚奈的回答让拉斯特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凝视着对方那几乎看不出想法的眼眸,拉斯特也只能将这份好奇咽下去,老老实实地将计划重新说了一遍。
首先,是发放传单,示威游行,将蒸汽管理局这么多年的恶行通过那一张张传单控诉出来,等到对方的警官亦或是军队前来压制时,那些隐藏在游行道路两旁废弃楼房里的革命军们冲出来枪杀那些警官或是军队。
然而,这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下一步,当蒸汽管理局以为革命军将会在黄区此处进行一次普通的袭击时,那些早已布置在红区与蓝区交界处的革命军主力将会在那里进行一次突袭,将交界口彻底攻陷,将战火彻底延伸至长久以来被和平麻痹了的蓝区。
蒸汽管理局在蓝区并没有什么武装,红区与蓝区的交界口本身也没有布置太多的重兵,因而想要在一瞬间攻陷此处并不是一件难事。一旦革命军攻入蓝区,基本上离成功也就不远了,他们将兵分两路,一路攻陷名义上统治尤尔顿和凯尔特城的政府,而另一路,则攻占那个虽然有重兵把守,但此时因为三区分兵而导致内防空虚的蒸汽管理局,也就是罪恶的源泉。
攻入蒸汽管理局,彻底推翻他们的统治。届时向全凯尔特城的人民宣布,他们得到了解放,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压迫与剥削的新世界即将到来。
这便是革命军的计划,细枝末节的考虑并未太过周全,但单就从计划上来说,几乎万无一失,毕竟一旦攻入蓝区,哪怕蒸汽管理局拥有再高新的武器与装备,也无法对蓝区进行大范围的攻击,那里居住的可都是一些达官贵人。
蒸汽管理局固然庞大,然而错综复杂的权钱关系和冗杂的管理制度使得他们在行事之时变得畏首畏尾,像革命军这样攻其一点的战术未必不能成功。
只是,拉斯特注意到亚奈的汗珠依然在往下滴落,自己的回答虽然得到了对方的称赞,但对方脸上那或多或少存在的阴霾依旧无法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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